云南一偏远山村留守老人的生存现状田野调查
发布时间: 2022-11-21

被孤独和贫困折磨,无论还是孩子

扶贫步伐逐步加快他们都看到了希望

八角村委会的自然村就坐落于大围山中

88岁的杨有详老人,今年在家无助地哭过好几次。儿子外出打工,已到耄耋之年的他凡事只能靠自己,他非常担心,如果自己遭遇重大疾病时家里没人怎么办?

但无奈的现实是,子孙们如果留在这个偏僻的山村继续务农,一家人都只能在贫困线之下,在村里的很多人看来,打工几乎是摆脱贫困的唯一出路。

而精神上的孤独和生活上的困苦,成了“两座大山”,压得村里许多个“杨有详”喘不过气来。

留守老人,在一个偏僻山村,他们的境况如何?今年8月,我们走进了云南河口县一个边远偏僻的山村。

杨有详(88岁,新龙村村民小组)

现实的困境

8月10日,河口县瑶山乡八角村委会。40度的高温天气,闷热难耐,秋蝉在午后的烈日下嘶叫得越加响亮。

村委会主任何应梅骑着摩托车在土路上颠簸一小时后,终于来到了新龙村小组外侧。进村的道路由三米宽的土路变成仅能容一两人并排通过的小路。头一天下过雨,坡陡弯急的小路变得更加湿滑。何应梅不敢再往下骑,只得把摩托车停在大路边,步行进村。

记者乘皮卡、摩托沿几十公里的山路进村

她此行的目的,是走访村里的留守老人和贫困户。新龙村一、二小组,是八角村委会最为贫困也是路最难走的村子。目之所及,村里不仅道路没有硬化,更有近一半的房屋,还是用木头作支撑,用泥土和稻草磊成墙面的土坯房。

行走10余分钟后,何应梅在一栋用石块和砖块磊成的房屋前停下脚步。这是今年已88岁的杨有详老人的家。杨有详刚吃过午饭,一个人蹲在墙面被烟火熏黑的厨房里切番薯叶,他养了一头猪。神情落寞、呆滞,有人走进来,老人似乎也没有察觉,自顾自地切着番薯叶。

杨有详中午饭就是这么简单

厨房里最现代化的电器只是一个电饭煲,但他不会使用。老人做饭习惯用火,在灶台边,吃剩一半的米饭还装在一口小铝锅里。她揭开老人的锅盖,锅里只放着半碗见不到油星的丝瓜。

“就吃这个啊?”“家里已经没有油了,就多放点水,摘房子边的瓜吃。”

最近一段时间,老人的菜就是用土豆、小瓜和竹笋煮水吃。家里养的一头猪和几只鸡,几乎是老人全年的肉食来源。

但对于猪是否宰杀,老人也要依情况而定。如果过年时亲人都回家,就杀猪,如果只回一两个人,老人就打算把猪卖了,只杀鸡。

座落在大山深处的新龙村村民小组

杨有详是村里最为典型的留守老人之一。他有着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膝下共有三个儿子,孙子们大多也已经结婚生子。但对他而言,老祖的身份和庞大的家族,并没有太大意义。实际上能够照管到他的,只有小儿子。六年前他的老伴离世,三个儿子讨论决定,他由最小的儿子负责。

但小儿子外出打工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而他的孙子和重孙很少能见到。尽管家里有三亩水田和七亩旱地,但水稻的收成只够糊口,旱地里的玉米主要用来喂养猪和鸡。从土地里获得的收益十分微薄,小儿子一家可谓家徒四壁。

杨有详的床铺

废弃的课桌上一台21寸电视机、一辆摩托车和一台加工稻谷的机器,是全部家当。“卧室”更像是仓库,开裂的木板上遍布尘土,十多个装有玉米和稻谷的编织袋伴着铁丝等杂物一块对方在墙角。“卧室”里唯一的家具只有单人床,老人的衣服则全部挂在房樑上。

这样的情况在八角村绝非个例。八角村距河口县城95公里,是河口最偏远、交通条件最差、生存条件最艰苦、贫困程度最深的村委会之一。今年,该村有贫困户246户853人,贫困发生率为61.5%。村里人多半以种玉米和水稻为生,最多的经济作物就是八角、草果,而今年春节期间的一场降雪,将村里的经济作物草果全部冻死,多年来70%的青壮年都选择背起行囊外出务工。

留守的双重磨难

杨有详切菜喂猪

“他们在北京打工,不对,他们去了上海。”当杨有详老人犹犹豫豫将北京、上海说出口后,又再次否定了。他没有电话,根本说不清小儿子究竟在哪儿。

留守的生活是残酷的,不论遭遇到什么,88岁的杨有详只能一个人面对。最无助的时候是生病,他时常感到头昏、全身无力,进而因为无助而几次痛哭。

“我最希望小儿子能回来,地里的活计我一个人实在苦不起了。”老人说着,开始用袖管擦泪,手有些抖,掩饰不住的孤独和难过。

尽管每个人都知道,打工难以照顾到父母和家人,也未必能够发财致富,但留守在老家前途更加黯淡,他们经受着来自精神和生活的双重压力。

在八角村委会八角村民小组,有一个双目失明叫罗小城的人,村里的人都叫他“阿炳”。还没有进村,便听到曲调悲凉的二胡声,仿佛在他心里深埋了无尽的苦楚。村民说,这是罗小城在拉二胡。

和我们走访的所有留守老人的家类似,这个家庭也是一贫如洗,家里空空荡荡,屋子中间甚至没有一张桌子。地面是一个一个的小土坑。木门两旁是两张床。一张是老母亲的,一张是罗小城的。

王绍珍坐在火塘边

在阴暗无光的屋里,两张床破旧不堪。漏出来的光,也是因了屋檐上破了的漏风的屋顶。77岁的老母亲王绍珍,一直喋喋不休,嘴里嘟噜着什么,没有人能听得清老人在诉说什么。

这是一个苦难的家庭,“一天天地熬,日子过得很难。”村小组长罗贵云叹气。

48年前,王绍珍怀上了一对双胞胎,罗小城是老大。然而,双胞胎降临那刻给夫妻两人带来了短暂的喜悦后,便雪上加霜般带来了数十年的痛苦。

3岁时,罗小城的双眼开始疼痛,之后再也看不见了。而双胞胎兄弟在20多年前,在和媳妇吵完架之后自杀身亡。这个家因为一个双目失明,一个自杀而变得毫无生气。母亲的脾气越来越坏。

王绍珍(73岁)、罗小城(47岁)母亲精神失常儿子双目失明

在罗小城32岁那年,一家的顶梁柱罗小城的父亲因病去世,此后母亲也疯了。短暂的时间里,她会好一些,但经常胡言乱语。如果发现儿子不见了,便满村满山地找。

为了生活,罗小城在乡亲的帮助下,自己到屋前的地里种一点菜和甘蔗,到路边的山林里砍柴背回家。但眼睛看不见,自己没办法生火做饭,只好等着依靠精神时好时坏的母亲来做。两人的日子饱一顿饥一顿。

王绍珍、罗小城的家里简陋黑暗

在罗家门前,挂有两只鸟笼。“没有哪个会和自己讲话呢,我听得见鸟叫,叫起来的时候就像在和自己说话一样,心里面好过呢。”罗小城说。

而年事已高的王绍珍,丧子丧夫的双重不幸,让她的精神全垮了。在她喋喋不休的话语中,没有人能听得出她究竟经历了怎么样的心灵磨难。

留守意味着精神上的孤独无助,难以释怀的苦楚。同时,在云南大多数贫困山区,也意味着贫困,孤独和贫困折磨着每一个人,包括孩子。

在新龙村小组二组,7岁的杨剑和12岁的杨立已经有5年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了。两个孩子,相依坐在家门前的木凳上,不说话,12岁的杨立很沉默。他们的叔叔兼监护人杨朝清提起他们的母亲,情绪激动:“他们的妈有和没有都一样,跟死了差不多!”

这个家庭的变故,是从父亲去世时开始的。7年前,他们的父亲在给庄稼打农药时中毒身亡。自此,他们的妈妈不仅要照顾刚出生的杨剑和5岁的杨立,还要操持家里的活路。不堪经济、思想、谋生的三重压力,妈妈曾离家出走过两次,但都被孩子的爷爷和叔叔们劝了回来。

但在杨剑2岁刚学会走路时,母亲第三次离家出走,至今5年杳无音讯。“想妈妈吗?”“记不清妈妈的样子,也不想妈妈。”

在妈妈的眼里,孩子都是宝,但是,早已不见踪影的杨立、杨剑的妈妈,她的两个儿子长成了两根草。

谋生之艰

母亲走后,杨剑、杨立两兄弟由爷爷、奶奶照管,两位老人年事已高,不再适合劳动,一家人的生计都压在了叔叔杨朝清身上。

为了养活一家5口人,当年21岁的杨朝清就去到四川、重庆等地,为当地电力企业架设电网。每月3000多元的工资,除去食宿和交通费用,杨朝清从不乱花,悉数带回家。但随着父亲身体的日渐衰老,杨朝清担心家里出问题后无人照管,只好回到河口周边打工。

杨剑、杨立两兄弟的爷爷

他经常在低海拔的红河沿岸管护香蕉林,或从事帮人收割香蕉、玉米等工作。但回到边境地区打工、收入明显减少。“我在山下打工,一个月收入也就是1000多元。两个侄子上小学要零花钱,我父母看病也要钱,有时候我在山下30多度的天气里背玉米,想买根冰棒吃也舍不得。”

村里的小学只办到四年级,杨立在村里读完四年级后,便要到约50公里外的瑶山乡去读五年级。尽管学校管吃管住,但孩子也需要每周20元的零花钱。但就是这20元,也让杨朝清焦虑。“有次回家,我身上就只有20块了,把钱给了侄子后,我心里很不踏实,当天又骑车返回山下面干活去。”

有时骑摩托时送侄子去上学,突降暴雨,叔侄两都被淋湿后才赶到学校。但杨朝清在返回的路上心里非常忐忑,孩子抵抗力差,要是感冒了怎么办?真要感冒了,他还得去借钱治病!

家里有两个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的“拖累”,还曾影响到杨朝清的情感。曾经他在外打工时认识了一个女孩子,谈婚论嫁时,他把女孩带回家里来见父母。可女孩见到他那四处漏风的土坯房里还有四个拖累后,这段感情便结束了。“我去他家提亲,他爹说要娶他女儿就得拿出50万元,这对我来说可是天文数字啊!”

虽然贫困,但他最终还是找到了自己情感的归宿,他娶了打工时认识的一名越南女子,他们的女儿刚满一岁。

虽然生活艰难,但谈论过去,杨朝清并未流露出痛苦与哀愁。他觉得,只要一家人平安健康,不被大病所拖累,这个家庭依旧能看到希望。

熊照英讲起自己要负担4代人的治病和生活泣不成声

但同在香蕉地里打工,八角村委会箐脚村小组27岁的熊照英却没有杨朝清这么乐观。十余年来,她背负着整个家庭的重担,她的奶奶已经70岁岁,如今是她和丈夫在照料着,她还要想办法赚钱给妹妹治腿疾。

妹妹熊美芬的腿病,拖了13年。由于家庭贫困,熊照英作为家里的老大从小在田地里帮助父母种地。在她该上小学时,父亲却让她帮助家里干活供两个妹妹读书,这导致她终生未受过教育。

熊美芬被医院诊断为股骨头方面的病变

而妹妹在8岁时因左大腿生疮,没有及时治疗导致病情加重,已经影响到了骨骼。她长大后,为了给妹妹治病,便开始外出务工。去得最多的,便是和老公在红河岸边的香蕉地里干体力活。在香蕉收获的季节,她需要背着30公斤重的生香蕉走到几百米外的公路边装车。每背15公斤得3元钱,每天自己能挣80多元。

在农村,不少妇女在生产的一两年里,都是以带孩子为主。但为了能给妹妹治病,她在孩子出生6个月后就去地里背香蕉。她至今还记得,当把半岁的孩子挂在胸前,背后背着30公斤的香蕉艰难地往公路边挪时,身旁的人不解地讥讽:“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背着那么小的孩子来干活。”

她也曾为了背香蕉两天两夜没睡觉,但当她累到想要放弃时,心里却想“为了妹妹能做手术,自己再苦再累也要干。”

寄托于打工的希望

在妹妹患病2年后,熊照英的母亲的肚子日渐肿大,由于贫困延误了治疗时间。当他们一家人用担架抬着母亲送到屏边县的医院时,医生也无力回天。尽管她那时不知道母亲到底得了什么病,但至今她依然记得,医生责备父亲的话:“为什么要拖到人都不行了,你们才送来!”

母亲临终前将她叫到床边嘱咐:“我死了,两个妹妹就要靠你了!”

母亲去世,父亲续弦,后母对这个家并不上心。长女承担起了照顾奶奶和妹妹的责任。

今年春节后,熊照英卖了两头牛,加一打工积攒的四万元钱给妹妹齐。但检查的结果更不乐观,云南省第二人民医院检查的结果是“左股头无菌性坏死、脊柱侧弯、左骶部感染”。妹妹告诉一家人:“医生说,做手术需要30万!”

杨大妹(70岁,箐脚村村民小组)

她70岁的奶奶杨大妹,本打算去县医院检查逐渐萎缩失明的左眼,但得知孙女治病需要30万后,主动放弃了检查左眼病变的要求,老人的左眼疼得厉害时,就捂着眼睛忍受折磨。不时对家人说:“不想在了,自己活得太长了。”

熊美芬独自一个人在医院接受检查

而这30万,彻底难住了熊美芬。疾病似乎把她拖入了生活的恶心循环中,她总是拼命出卖苦力,用打工的钱来给妹妹治病,希望妹妹能好起来。她梦想着有一天建一栋新房,但现实是那么苦楚。

即便是这样,她的妹妹从未放弃。坚强的女孩自己学会了剪发。只要身体允许,她也会到昆明等城市的发廊打工,攒钱治病。

在这座贫困的山村里,即便是双目失明的罗小城,也不曾放弃打工的希望。

罗小城几乎没有感受到这个世界给他的光明。但音乐却成了他心灵的窗口。在十五岁那年,他自己摸索着,用竹片和蛤蟆皮做了一把二胡,开始听着收音机里的歌曲拉二胡。自此,音乐成了这个苦难家庭的安慰剂。

罗小城自学会了演奏二胡

五年前,因为罗小城这拉二胡的手艺,朋友告诉他去外面拉二胡赚钱糊口。在踌躇和犹豫间,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走出这一步,否则自己和老母亲都没有办法生活下去。在这几年间,他跟着朋友去过文山、蒙自、开远的苗族村寨里拉二胡、吹笛子。最好的时候,一天能够赚到160元钱。

村里为了照顾他,在给他和母亲办理低保、发放残疾人补助之外,还会在举办民俗活动时邀请他去演奏二胡或笛子,每次给予百余元的演出费。

罗小城知道自己这个家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境地。他什么都看不见,母亲又精神不正常,“苦熬日子,我们只能熬,盼望有一天生活能有转机。”

可是,每次也只能的在外面停留短暂的时间,他时时牵挂着家里的精神不正常的老母亲。“每天都要打电话过去问邻居,看看老娘在不在家,不在家就心焦,就立即赶回来。”

回来的路对于一个双目失明的人而言并不容易,多半时候有朋友带着,没有朋友带着回来时,他得一个个问路,纵是短短几公里的路,他得走上一天。好在,这些年,总算没有出什么意外。

“我能咋个办呢?还是要活!”我们请罗小城给我们拉一曲二胡,他用苗语咿咿呀呀拉了起来。那么悲凄,让人泫然欲泪。村小组长告诉我们,这是他自己谱曲自己填词唱的,歌词大意是:“河里的水干了,龙走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日子怎么这么难过啊。没有爸爸、没有兄弟,没有老婆,不成一家,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看到希望

一阵暴雨过后,太阳重新从云层里跃出。此时,村民们陆续爬上自家屋顶,掀开遮雨的篷布,让新鲜的八角接受阳光的炙烤。一阵微风吹过,整个八角村里都飘荡着八角的香味。

八角村也因盛产八角和草果等香料闻名于河口,但山高坡陡的地形、闭塞的地里位置和单一的经济产业,确实限制了八角村的发展。由于外出务工的人实在太多,以致于影响到了今年村里的换届选举。

今年27岁的现任村委会主任何应梅,大专毕业,有文化,有魄力。她在楚雄从卖小食品做起,逐渐开了一个卖百货的商铺。此前的多年里,只有过春节时,才会和老公、孩子一家人返回八角村。但今年春节后,原村党总支书记给她打电话越来越频繁,恳请她回去竞选新一届的村主任。

“因为我有知识,村里就希望我回去承担起村里的工作。”村里已经难以找出一位有文化,又能干的人。何应梅犹豫了很久,回村意味着告别城市生活,自己的孩子是否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人生走向?但最终,她还是决定回八角村。为此,她在离开楚雄前还大哭了一场。

她回来村后,竞选上了八角村的村委会主任职务。“既然回来了,不管怎样,都会努力。

但是,一个没有青壮年的村庄,对于何应梅的工作的进展来说是艰难的。她试图很多次说服曾经和自己一起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回家,但都被一一拒绝。

留守的老人、孩子以及贫穷的家,外出务工成了他们不愿意回来的理由,村庄空了,人心也难留。

当然,政府对贫困的扶持也在逐年加快。

进八角村的水泥路正在修

近年来,河口县加快他帮助八角村脱贫的步伐。曾经泥泞难行的进村的路,目前,已经在政府的资金支持下修通了一段,预计今年十一月就能全部贯通。

共有9个挂包部门分别挂新龙一二组、回龙小组、沙梨小组等5个小组。县长邓进秀扶持八角村委会50万元的扶贫资金,县发改局协调落实到位八角村委会100万元的农田引水灌溉工程建设资金,县旅发委扶持回龙小组发600只鸡苗等多项扶持措施。

村里也有了驻村扶贫工作队。目前,政府已为八角村发放牛672头,鸡苗12100只。当然,这扶持渐渐在村里产生了些变化。杨朝清一家今年养了4头牛,准备在村里发展养殖业。他还是希望能够在家发展,才能够照顾到患有眼疾的母亲以及两个侄儿。他说,如果他像其他人一样远走高飞,这个家就完了。

何应梅当上村主任后,杨朝清找到她,由于家里实在太困难,能否给两个侄儿办理孤儿手续,争取政府扶持,但由于两个孩子还有妈妈,并不是孤儿则让她赶到很为难。

可以预料到,罗小城和其母亲往后的生活只会越过越难,因此她希望将两人送往照顾,但也因不符合五保户条件未能实现。

熊照英把妹妹向社会求助的信件交给她,而她也没有把握让这封求助信受到社会关注。

8月10日,何应梅离开贫困户家20分钟后,天空突降暴雨。她骑着摩托车在泥地里艰难穿行,大雨把她全身浇透,但在大山深处只有森林和泥泞的土路,她找不到一个避雨之处。

(文中未成年人杨剑、杨立均为化名)

采访统筹邓建华春城晚报记者程权邓建华任锐刚/文周明佳/图

【专家声音】留守老人关爱体系如何建立?

陈勋儒:农村留守老人问题最终要解决

云南省老龄产业发展协会会长、云南省政协原副主席陈勋儒近年来一直致力于养老问题的研究,他也始终在关注云南农村特别是边远山区留守老人的养老问题。

他说,近年来,政府相关部门对城市养老问题给予了相当程度的重视,建和相应的娱乐设施,让他们老有所依、老有所养、老有所乐,在云南部分乡镇一级,也建起了养老院,集中了部分留守老人。

但是,对于非常边远的乡村而言,让留守老人老有所养却存在很大的难题。最主要的是大部分老人虽然生活孤苦无依,但是故土故居难离,他们并不情愿离开自己祖居之地远走他方,即使离家并不远。加之云南的乡村居住区都相当分散,资金以及相应的服务人员的配备也相对困难,所以建立养老院是否可行需要充分的调研考量。

陈勋儒认为,对于边远山区的留守老人,当前最重要的是先解决好他们的社会保障、医疗就医等现实问题。但是,无论怎样,边远农村留守老人问题最终都要得到解决。

金子强:农村留守老人是城市化的牺牲者

八角村的境遇,在云南乃至整个中国西部,都绝非个例。云南大学社会学教授金子强认为,农村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的问题,是中国城镇化过程中难以避免的问题。但他们所做出的牺牲却过于沉重,社会本可以减缓他们的痛苦,但对于这一群体的关注,也才刚刚起步。

留守老人问题比留守儿童更严峻

一位苗族老人带着她的四个孙子

云南乡村留守老人情况如何?据民政厅相关工作人员称,国家对农村留守老人关爱的工作才刚刚起步,相关工作职能暂未明晰,随着今后工作的开展,养老院可能会深入到乡镇,对于农村老人的,会更加全面和细致。

云南大学社会学教授金子强说,虽然没有到访过八角村,但他曾经去到过与之相邻的大围山自然保护区周边村寨,村庄存在的问题也和八角村相似。

农村留守老人,是中国农村普遍存在的问题。中国的城镇化,势必会让一部分农村人口留在城市。农村孩子跟随父母进入城市虽然会加剧教育资源的紧张程度,但长远来看有父母在身边照管,对于孩子的未来,对于城市的稳定是有利的。但老人却因为年老体弱、文化、观念等因素而难以进入城市。

尽管城市也存在留守老人的问题,但相比城市,农村的医疗保障、社会关爱、社会保障体系更为薄弱。农村留守老人遇到的困难、做出的牺牲也更为巨大,有时甚至被认为是没有价值,没有作用的一个群体。

留守儿童

我国对农村留守老人的关爱刚刚起步

而我国对农村留守老人的关爱,也才刚刚起步。在八九十年代,社会保障体系并未建立起来,城市老人养老主要依靠企业发放退休工资、企业报销医疗费用,而农村老人只能完全依靠儿女。

2000年后,随着国家社会保障体系覆盖面的扩大,农村老人的社会保障和医疗保障,也才逐渐纳入到国家层面。但按照我国当前倡导的养老体系,依然是家庭养老为主,社会养老为辅。但在儿女外出务工的情况下,家庭养老难以做到老有所依、老有所养。子女能给的也只是钱,但老人的情感长期缺乏关爱。

而对于关爱农村留守老人的问题,我国只是刚刚起步,对于这项工作很多地方也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农村的青壮年进入城市后,农村只剩下老人和孩子。最缺乏的是关爱留守老人的政策,缺少关爱老人的机构,缺乏有效的医疗救助体系。这对农村留守老人的生存带来很大挑战。

留守老人是有价值的群体

因此,金子强建议,政府应加快建立、完善对于农村留守老人的关爱体系。如建立起可供六、七十岁老人居住的养老院,或建立老人爱心食堂,以减缓老人的生活负担。提高村、社区一级的医疗救治水平。有条件的地区,还可以建立起老人的临终关怀机构。同时,在政府的倡导和带动下,民间组织更可以参与其中,有效补充对农村留守老人的关爱。

更为重要的是,要消除人们对农村留守老人“没有价值”的错误观念,重视他们的精神健康。其实可以将老人组织起来,做一些公益性或有效益的活动。例如一起跳广场舞,不仅有益健康,更可以促进老人之间的交流。同时,对于一些有意愿、有能力改变生活状况的老人,也应该给予扶持、引导,从事劳动量较轻的种植、养殖业。留守老人,本就是有尊严,有价值的群体。

春城晚报记者邓建华程权

三家媒体采访团成员

【记者手记】不该遗忘的群体

春城晚报记者邓建华

留守,在普通语境里,应该是一个普通的词,顾名思义,留下来守住自己的家。但是,对于中国一些农村特别是边远偏僻的农村而言,却是一个无法言说的具有痛感的词语。

在中国,有成千上万的留守儿童,就有成千上万的留守老人。

因为一个帮助留守老人的公益项目,我们走进了位于河口县大围山原始森林旁的一个边远偏僻的山村。这是一个以苗族为主的少数民族村寨,因为贫穷,青壮年多半选择远离家乡外出务工,留下来的是老人和孩子。

走进这个村庄,村庄的现状超出了我们原本的想象,无论是留守老人精神上的孤寂,生活上的困苦,还是留守儿童的孤苦无依,都让人心情沉重。

在采访双目失明的罗小城和他精神失常的母亲时,这对母子精神上的悲凄,二胡那悲凉凄恻的琴音,令人忍不住垂泪。一位88岁的老人,有儿有女,但是却一个人守着小儿子的屋子,等待了两年,他要等着儿子回来,把养的那头猪杀了和儿子一起吃。

还有孩子,这些爹娘去远方打工的留守儿童,他们和自己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守着自己的孤单和贫困的生活,两个小男孩,自幼丧父,母亲却将他们抛弃失去踪影。

一个小小村庄的留守者,组成了一个社会细胞的痛点。我们很希望能找到一个切实的解决之道,让老人在余生都能度过一个安详的晚年,让孩子在还未懂事的年龄都能度过一个愉快的童年。这样,也不至人生的回忆如此不堪、如此悲凄。

遗憾的是,在我们的采访过程,这个群体特别是边远山区的留守老人们,他们似乎已经是被遗忘的一个群体,没有多少人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他们。他们就那样默默生活,孤独终老。

好在,这些痛点,政府已经拿出了切实的行动,从扶贫入手,先去解决他们生活中的贫困,进而慰藉他们精神上的孤独。有一些社会公益组织和公益人在这方面也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在全国各地试点,希望能让生命的光照进这些已入老年的人生。

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曾经有过童年,我们也会一步步走入老年。我们不希望以后成为他们的样子,过他们的生活。

而只要活着,就不算悲剧。我们尚在途中,今后仍要继续。

让爱永驻!

村里不少小孩都是老人照料

【关爱留守老人让我们行动起来】

“帮你去看爹和娘”公益项目将在八角村启动

为了生活,你背井离乡在外奔波,你已经很久没能回到那魂牵梦绕的家乡一吧?你一定怀念故乡的味道、渴望见到你的亲友、更思念留在老家的父母吧?今天,我们会替你去看爹和娘,让他们得到更多的关爱,让他们余生不再孤寂。

8月起,云南网携手春城晚报、红河日报、长江265公益基金、昆明虫虫爱心联盟一起走进位于中越边境的河口县瑶山乡八角村委会,看望村里的50余位留守老人和孤寡老人。之后,我们还将在之后的日子,走进云南许多边远村庄,去替你看看你们的爹和娘。

村路难行

农村留守老人的生活已非常艰难

2016年4月,长江商学院EMBA26期5班的71名同学和班主任老师共同成立长江265公益基金,将联合各地方公益机构和媒体发起针对大山里留守老人的“帮你去看爹和娘”公益项目。该项目关注对象为生活在大山里且生活贫困的留守或孤寡老人,项目方向除生活关怀、陪伴照顾之外,还将重点支持其加强与外界的沟通,包括与子女的沟通与交流,此外,还将支持其在能力范围内以自食其力的方式获得生活的体面。

据该项基金具体负责人介绍,项目计划2016年会在陕西、贵州、云南等地开展项目试点。目前项目展开区域有:秦岭山区,共同发起机构为腾讯大秦网、西安燕常来关爱老人服务中心。贵州山区,共同发起机构为贵州盘县社会义工联合会。云南山区,共同发起机构为云南春城晚报、云南网、昆明虫虫爱心联盟。在此基础上,将陆续在全国更大范围展开项目的执行。

第一个启动点陕西秦岭大山深处的陈家坝镇项目点,在册贫困留守老人共计61户,80岁以上9人,70岁以上26人,60岁以上26人。项目执行从6月至今,已安装太阳能供电系统5户;发放基础生活物资50户,具体为床上三件套、被子、褥子70套,大米600袋,面粉150袋,食用油150桶。已聘请首批服务人员共4名,为13位生活不能自理的留守老人提供日常陪伴服务。服务指标主要包括采买生活用品、洗衣服、做饭、打扫房间及门口、照顾起居、沟通,从8月开始服务。同步对在册留守老人调研个性需求,后续将优化项目设计。

贵州省六盘水市盘县旧营白族彝族苗族自治乡罗家田村项目点,在册留守老人30户计44人,其中90岁以上1人,80岁以上6人,70岁以上13人,60岁以上10人。2016年8月14日,在贵州省六盘水市盘县旧营白族彝族苗族自治乡罗家田村,为30户44位留守、高龄老人发放生活物资,按每户6袋大米(10kg/袋)、3桶菜籽油(5L/桶)、3袋面条(1.5kg/袋)、棉被(3kg)棉絮(1.5kg)各1条、床上用品三件套1套标准发放。每户为2位老人的,棉被棉絮及床上用品增发一套。

公益团队与记者合影

五方参与“帮你去看爹和娘”公益项目

对于云南省的项目点,长江265公益基金联合春城晚报、云南网、昆明虫虫爱心联盟,对外出务工的“空心村”进行调查、筛选。红河日报在获悉此项目后,给予了积极支持。并指派中国消除贫困奖感动奖获得者、红河日报社记者丁莲参与。后续将由昆明虫虫爱心联盟做为云南项目点的执行机构,联合更多公益组织参与该项目的执行。

经过对全省多个村庄的筛选,最终确定此公益项目首先在中越边境的河口县瑶山乡八角村委会启动。八角村委会辖八角、沙梨等6个村民小组,苗族人口占全村总人口的99%。是全县15个贫困村之一,是全乡最贫困最落后的高寒山区村。

八角村留守老人急需关爱

八角村60岁至70岁的留守老人31人、71岁至80岁留守老人15人、80岁以上留守老人11人。大部分留守老人生活来源主要靠外出务工人员邮寄的生活补贴和政府的各类救助(临时救助、低保金等),生活极为艰难。

为此,长江265公益基金、昆明虫虫爱心联盟、春城晚报、云南网、红河日报将共同参与到此公益项目中,为留守老人提供基础生活物资,并将在当地村民中招募服务人员,为留守老人提供定期的上门陪伴服务,并根据当地实际需求支持有能力的老人开展养殖、种植业增加生活收入,并积极开展,倡导感恩和责任。

近日,该公益基金成员及昆明虫虫爱心联盟志愿者经过细致地走访调查,八角村委会共有30户留守老人或孤寡老人将得到帮助。据悉,落地八角村的“帮你去看爹和娘”公益项目,第一批留守老人基础生活物资预计将会在九月底送达该村,陪伴服务和公益活动将根据项目点实际情况陆续进行。

采访统筹邓建华春城晚报记者程权文周明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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