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六年,夏,正在灶间做午饭的媛儿,忽然涌上来一阵不可遏制的恶心,转身往外走,没来得及,扶在门框上连连干呕,却是什么也没吐出来。
张子儒招了上门婿后,前堂日常诊病基本上交给女婿方志强,自己只是在有危重病人或特殊病人时才露面。刚开始,方治强是大病小病一律请教,渐渐的,只是疑难些的,再后来,医术日渐成熟,几乎很少麻烦岳丈,只是在晚饭的时候给岳丈讨论一些可疑病症的处理方法。
所以,张子儒空闲的时候多了,在后院的时间也多了,碰巧看到媛儿难受的样子,忙问 “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等那一阵难受劲儿过去,媛儿倒不觉得怎样了,就笑笑说 “没事,爹,可能刚才让烟火熏着了。”
“哦,那让你娘做饭吧,你去歇一下。”
“没事!爹,别操心了,忙您的去吧。”
张子儒关切地看了媛儿一眼,没吱声,转身去了前堂。前堂人还没减少,方治强专心致志地诊病,没有察觉岳丈的到来。倒是有认得的病人,紧忙站起来招呼问好,方治强也赶紧站起来。
“治强忙一上午了,累了吧!去歇一会儿,这里我来吧。”
“没事,爹,您歇着吧,我没事的。”
“你回家顺便看看媛儿,可能有点不舒服,看看有事没有。”
“哦?哦!我这就回,那您受累了。”方治强马上知道了岳父的意思,让过岳父,快步回家。
媛儿那阵难受过去,没觉有大碍,又回到灶间干活,忽然又是一阵干呕,这才叫娘替了自己。等方治强回来时,正见媛儿斜倚在被垛上,闭着眼睛,脸色的确不是很好看。媛儿听见动静,睁开眼,见是治强进来,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并未起身, “是爹给你说的吧?没事的,可能是昨夜着了凉,肚子有一点不舒服。你做你的事情,别耽误了病人。”
方治强走近挨边坐下,拉起媛儿的手 “爹在前面呢,可担心你了。”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把起脉来。他脸上的表情忽而起了变化,轻声问 “上次来红是什么时候了?”
“呀!什么时候?还记不大清了。怎么了?”媛儿的脸微微红了,毕竟嫁人不到一年,还是新媳妇呢。
“仔细想想。”
“好像是还未穿单衣的时候吧?呀!有两个月了!这是怎的了?”媛儿坐直身体,有些惊讶。
“还名医的女儿呢!这点事体都不知道?”方治强笑呵呵地望着媛儿,“还用我说么?”
媛儿愣了一瞬,就明白过来,也娇羞地笑了,顺手捶了治强一拳头。治强抓住媛儿垂下的手,又把起脉来。片刻,他脸上的表情又变了一变。媛儿发觉了,关切地问 “有什么毛病么?”
“没有,很好。”方治强脸上的表情似乎没有了刚才的惊喜,他捏捏自己的鼻子,这是他紧张时惯有的小动作。“媛儿,给你商量个事,你别生气啊?”
“说吧。”媛儿也紧张,方治强还从未给她这样严肃地说过话。
“我想头胎要个男孩,好继承香火,继承咱张家的香火。你看,你是独生女,你家里没有男孩。我又是上门婿,若是第一胎生个男孩,咱张家不就有后了?”
“这有什么不行啊?好呀,就要男孩。”
“可你肚子里的是个女孩。”方治强低下头,似乎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你怎么知道?”媛儿很惊奇,“现在就把得准么?”
“八九不离十吧。不行,让爹给把一下。”方治强又捏了一下鼻子,“不知道爹会同意不?”
媛儿也一脸茫然,爹爹是个信佛好性子的人,让他知道不要这个孙女?能行?虽然他会十分想要孙子,也很难说。
吃饭时,方治强给老岳父说 “媛儿是有喜了。”
张子儒笑呵呵地说 “我猜也是如此。好事,喜事,我要有孙子了!呵呵,来,咱爷俩喝两杯。”
方治强取了酒打开,一边慢慢地倒给岳父,一边字斟句酌地说 “大概是个女孩。”
张子儒依旧笑呵呵地说 “头生女,万事喜。能生女孩,还愁没有男孩?”
“若是头生男,咱家的脸上不更有光彩?”方治强不敢正眼看岳父,声音也低低的,像是怕人听到似的。
果然,岳父端起酒杯的手又慢慢地放下了,“治强,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希望头一胎是男孩。但是,暂且不说头胎打掉的危险,容易造成滑胎不能生育,你是大夫你懂。这生男生女不由人,都是老天送给你的福分。再者说,毕竟那是一条生命,医者父母心,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有此般心思,怎么做得好大夫?你仔细思量,做大夫不仅仅是医术,还要有颗仁慈之心。”
这一番话点醒了方治强,他羞愧得红了脸低了头 “爹,您教训的是,治强记住了,记在心了。”
十月怀胎,一日分娩,果然是个女孩,取小名 芝儿,大名方秀芝。这也是张子儒的意思,随父姓。“虽说是上门,但是为了学医和继承我一身医术,这一点就够了。孩子随谁的姓不要紧,都是亲的。”岳父的宽宏和大度,让方治强心中除了感激,更增添了九分敬重 做人,当做岳父这样的人。
媛儿月子未满,林少儒这天找上门来,很急切地说 “老哥,鬼子要打过来了,部队往南方撤离。那小日本不是人,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见房子就烧。你把家里收拾一下,随我去南方。全家一起走!没时间多说,就这一两天就动身,快些收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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