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第四章：惩戒----迷途23-飞

接连一个多月的调查，那天天气很热，天黑蒙蒙的阴着，李孴凯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家，闻见屋子里一股食物发霉的味道。还有因为许久不开窗升腾的热气扑面而来，他外边上瞥了一眼。
001号像被玻璃扎了的轮胎，瘪了气儿，斜躺在地上，头枕着沙发沿儿，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
“你又怎么了？别天天没事儿躺成雕塑行吗？”
“你们没有证据了，没了，找不到的。”001号又曲了一下腿，头在沙发上蹭了蹭，换了个姿势，“周小册死了，在矿那儿，可你们这次没有可能找(脱机使用打印机是什么意思：当电脑上显示出“脱机使用打印机”时，就表示电脑和打印机的连接已经断开，需要重新连接才能使用。)到。”
李孴凯觉得这个001号莫名其妙，像之前一样，找尸源破案不就结了？

“杀他的人，你们没办法找到，哪怕你们心思再缜密。”

李孴凯开开冰箱，之前没来及清理的食物都发霉长毛了。一边清理垃圾一边梳理解剖的尸体关系，并没有一时间很难厘清细节。究竟是哪个环节漏掉了？（读者可能会很好奇，法医从业者会不会去思考案件情节，会的，他们其中一些人会有强烈的参与意识。看看法医秦明你就知道了。）

周一一大早，几组人继续头脑风暴。周小册的银行卡、电话，在6月13号之后再也没了任何动静，整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李孴凯深知周小册死在那座矿周围了，但这次，任何理由都不能支持他去那儿“偶然”发现尸体，他也理解了001号的话。绝望的气氛压抑在警局办公室里，即使犯人罪恶滔天，行为令人发指，他也不能凭空消失。

“数据恢复了，组长。”沐阳几乎完全没受到这种压抑氛围的影响。
“快，看一看他最后几个通话记录。最无语的就是这种在街头买的电话卡，没有任何的痕迹可循。”
“1590363XXXX，时间都是咱们发现他们之前的。咦？这个号怎么重合了？”
“什么重合了？”
“跟唐山市打拐办的一个号码重合了，信息是：王平找回了儿子王硕硕。”

突如其来的线索，就像一撮白糖在机器里炸开了，变成了一朵棉花糖。还加了蓝莓、葡萄、巧克力。秒不可言。

“对上了！那几位矿工说的王硕硕，也就是赵大海生前带走的孩子。”

找到王平他家的时候，王硕硕开的门，孩子一脸木讷，仿佛很认生。
“你爸爸是不是叫王平？”
“是，他在地里干活呢。”

文书豪看到孩子后，觉得很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那你知道你家地在哪儿吗？”
“不知道.......”王硕硕似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否认了。
“你怎么在家，不去上学呢？”
这句话一出，文书豪瞬间知道哪里别扭了，但王硕硕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这句话问完之后，再问啥都不说了。

下午7点多，天刚擦黑一点，王平跟他媳妇扛着锄头回来了。大老远一瞧，就看到了门口站的几个人，王平知道事儿不太妙，把锄头一扔就想跑。
“硕硕他爸，你疯啦！你干嘛去”

这一喊乐逸之看到了跑向街尽头的王平，几个人很快把他摁在了地上，带回了王平家的院子里。
“你们干嘛抓俺男人，凭什么抓俺男人。”
“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只是有事儿要询问。再说了，你跑什么？”
“你们来这么些人，俺害怕，俺害怕你们来要走俺孩子。”
“瞧你没出息的劲儿，今儿有辆车歪在道边了，让你拾几个苹果都不敢，你还敢干什么？”

王平媳妇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撒谎的时候就会右眼角不自主抽搐，她一看就知道，有事儿发生了，急忙像说书一样岔开了话题。

“我们有几个问题问你，你别怕，回答问题就行。”
“1，你跟没跟赵大海联系过？2，如果联系过，你们说过什么？”
“没，没有啊，赵大海是谁，我不认识。”

每一个犯了大错的人，就会下意识的开始否认一切跟那个大错有关的所有话题。但是，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否认，否认意味着只有两条路可选了：一是撒谎，二是沉默。王平没选择沉默。

“爸爸，大海叔叔就是救我的人啊。”

一句话，打破了王平刚搭好的谎言外壳。

“俺认识他怎么了？他是打电话给俺了。”
“你们说了什么？”
“就说了几句孩子过得好不好之类的话。我们交情一般。”
“那好，你们交情一般的话，你的电话怎么会在赵大海手里？你看看”乐逸之拿着因为赵大海跳崖摔坏的手机，上边还沾着斑驳的血迹。

王平本就是个不会撒谎的人，看到手机后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俺的孩子回来了，俺很感激赵大哥，就把手机给了他。”

一时间，询问再次陷入僵局，李孴凯跟来的目的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能用了。

“那好，请您配合我们，我们再录一下你的指纹，再采一下样本化验DNA。”
“那个找回俺孩子的警局里不是有DNA嘛？为啥要录指纹。”

王平再次的躲闪显得很奇怪，似乎在害怕什么。

“我问你，你认识周小册吗？”
“俺怎么会认识那种人，那种坑蒙拐骗孩子的人！”
“你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他坑蒙拐骗。”

老话说的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平彻底奔溃了，嚎啕大哭起来。王平媳妇似乎知道了什么，一直在旁边抱着硕硕的头，不停的安慰：“没事儿，别怕孩子。跟你没关系，没关系。”接下来，翁初夏就让他们回避了。

“俺家硕硕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之前学校学的东西也不会了，送去学校读了几天书，几乎没有一科能听懂。学校就让俺把孩子领回来了，这还不算，在矿里可能是累傻了，俺孩子就知道挖地，你看看吧，这是俺跟俺媳妇刚填完的土。”王平在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着，“俺家跟邻居家的墙，都让他给凿穿了。你们把那块板子拿开就能看见。也得亏邻居家现在都在外地，家里没人。孩子回来没多久就这样了。”

生活就是什么？生活就是你失去的不算多，要将你有的一并夺去，并补上一脚。

“周小册是俺杀的，赵大哥猜的没错，那个人回国就奔矿那儿去了，俺知道，这矿已经被封了，相关的打手早就被抓了，奔着那个荒郊野岭去的，不是探险的就是他王小册。照片在手机里，赵大哥传了个QQ图像给俺，俺截住他，给他杀了。”

至此，这个案子算是结了，黑暗的势力看着像是在这次之后暗了下去。可王硕硕，王硕硕的妈妈，他们打从孩子丢的那天起，一直生活在黑暗里，即便是找回了孩子，黑暗的范围是小了，但厚度加重了，那些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行走的人，到哪儿都难见天亮啊。王硕硕的身份又多了一重：杀人犯的孩子，尽管他父亲杀了一个贩卖人口，视生命如草芥的人。无尽的黑暗里，命运就这样轮回传递着。

那一天，大家都清楚记得，蓝天，白云。丝毫没啥变化。

001号看着李孴凯回家，头一次激动的不行：“有希望了，有希望了。你们很不错，很厉害。我有希望了。”
“莫名其妙，你怎么了？激动什么？”
“没，没啥。挺好的。”

大案过后就是“尸骨身份”问题了，11具尸骨，里面有4具都是记录在案的失踪人口。

“你让我怎么通知家长？这不是小学考试没及格，通知家长开个家长会，这是，这是通知家长：别找了，你的孩子没了？！！我做不到。”耿介很激动，他没料到这些尸骨里竟然有这么多孩子。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不通知家长，他们或许在一次次失望里站起来继续前进，不至于绝望。如果，这个结果传递了，就没有希望和失望了，就只剩绝望了。”翁初夏在旁边表示出赞同。
“不，不，他们或许想要真相，哪怕不能接受。”李孴凯很明白笑笑去世时候的感觉了，真相再残酷，也是当事人一直在追逐的。
“消息已经传给各个家长了，这两天就会有人来认领尸骨，你们，收拾一下吧，剩余的7具尸骨，收集好，贴上标签，放进档案室吧。”乐逸之知道，世间事，永远只适合常想一二。

沐阳是个未历经苦难的孩子，他没有大家眼里那些复杂的情绪，他只是很同情那些孩子，于是，他们在讨论这些话题的时候，沐阳一个人在对着文书豪画的骷髅发呆。骷髅之前的肉体，住着一个灵魂，灵魂又飘向另一个肉体了吧，所以，归了尘埃。文书豪是个多愁善感的家伙，画骷髅的双手一直没停，眼里却泛着亮晶晶的光，荡漾着一个人对于万物最深刻的悲悯之情。

整个警局，完全没有破案的喜悦，沉闷在7月份骄阳下，像是你很想吃的炸鸡上闪着油晃晃的光，吃就得吃油，不吃又觉得实在是诱惑。最终，大家都在沉默里度过了那最难熬的一天，就像是故意忍饥挨饿着直到炸鸡坏掉。

001号的眼里只有活人身体的灵魂和死人身上飘出的灵魂区别，在枉死城里呆的时候，他只知道，灵魂有好有坏。他一直期盼着，他想见的那个灵魂出现在枉死城，那样的话，鬼食鬼的那天，他就能让那个他恨了20多年的灵魂被吃掉了。可惜，那灵魂，尚在人世。

李孴凯回到家，看到001号，在镜子里看着自己身上似乎没了皮肤的一块地方，001号耳后的麒麟似乎闪起了幽幽的磷光，摘掉围脖的001号，露出了一道伤，解剖医生都知道，那道伤在大动脉，不及时救治，一定致命。

我是饕餮思文，下一章就是001号了，我酝酿了很久了，还是怕写废他的经历，希望自己能努力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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