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高:怎样用好最重要的几年学好经济学
发布时间: 2023-07-11

本文为徐高给北大国发院研究生新生谈的学习经验。(2014)

过去十年我走过的道路还算顺利。有不少人问我秘诀是什么。刚开始我也想不明白,只是觉得自己很幸运的抓住了不少机会。但后来我慢慢体会到,在一个个偶然的机会背后,有一些必然。怎么去把握这些必然,就是今天我要跟各位同学分享的主要内容。我相信,作为几年前才从中心走出去的毕业生,我的经验对大家会有帮助。而与中心那些欧美名校毕业、目前已在经济学领域有相当声誉的老师们比起来,我的发展路径也更容易为大家所复制。我也相信,在座的各位拥有比我更好的条件,只要付出努力,就可以在未来的道路上走得比我更顺利。

一、三个理论蕴含的道理

接下来,我以三个理论来开始我的演讲。我这么做有两重用意。第一,这些理论凝练地表达了我这些年的一些深切感受,包含了我最希望给大家介绍的经验。第二,很多人都觉得理论很抽象,甚至错误的认为它们是学者关在象牙塔里的自娱自乐。大家马上就要开始高级经济学理论的学习,可能或多或少的也会产生类似感觉。在下面的演讲中,大家会发现理论怎样深刻地体现对世界的洞察,又如何能直接指导我们的生活。希望可以通过我接下来的讲述,预先增加一下大家对理论的信心。

随机游走中趋势项的重要性

我要讲的第一个理论是随机游走。在金融学课程中,同学们会碰到这块内容。随机游走是一种很简单的运动。假设有一个物体可以向正向和负向两个方向运动。每一秒钟,物体都有二分之一的概率往正向走1米,另有二分之一的概率往负向走1米。换句话说,这个物体每秒钟都扔一次硬币来决定下一步的走向:如果硬币正面朝上,就向正向走1米;反面朝上,就向负向走1米。这个物体做的就是随机游走运动。它的运动轨迹看起来毫无规律,一会向正向,一会向负向。但由于它每次向两个方向的概率、以及步长都一样,所以这个物体所处的位置以起点为中心,服从正态分布。换句话说,如果在这个物体开始运动的时候做预测,未来任何一个时点,最可能找到这个物体的位置还是它的出发点。

但是只要加上一点点不同的东西,这个随机游走的轨迹就会大变样。如果这个物体在每次扔硬币之前,都先朝正向移动非常微小的0.01米,就变成了带趋势项的随机游走。与每次1米的随机步长比起来,这个0.01米的趋势项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有没有它却完全不同。

如果把这两个运动放在一起观察。在刚开始的一段时间里,二者不会有太大差别,趋势项的影响完全被随机步伐所掩盖,很难区分两个物体中谁在做纯粹的随机游走,谁又做的是带趋势项的随机游走。但如果时间足够长,两个运动的差距就会逐渐拉开。做带趋势项的随机游走的物体会缓慢、但稳定地向正向移动,直到正无穷,从而与纯粹随机游走的物体拉开越来越大的差距。随机效应完全被积累起来的趋势力量所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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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势的力量,是我领悟到的最重要的一点:成功的关键不在于那些随机游走的步伐,而在于对这些微小趋势的坚持。只要每天都朝选定的方向前进一步,哪怕进步非常微小,都能在足够长的时间后累积出显著的成果。

不过,因为两个原因,坚守趋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第一个困难在于认识。什么是应该坚持的趋势,是好的趋势,在事前很难知道。有时甚至要在碰壁多次之后,才能够找到这个趋势。举个我自己的例子。我在上初中的时候,近视度数已经接近600了,让我陷入了长时间的恐慌。试过各种办法好像也没什么效果。后来我不知道从哪儿看到一个方法,说每天晚上睡觉前做一遍眼保健操,就能减缓近视度数的加深。我于是开始尝试,并坚持了下来。正是从那以后,我的近视度数上涨得就慢多了。但在这样做的第一年,我根本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甚至曾怀疑这样是否会适得其反,因而有过多次的动摇。直到坚持了多年之后,我才确认了这的确是个好方法。这个亲身的经历告诉我,要发现并确认一个好的趋势项并不容易。因为趋势的力量在短期内为各种随机冲击所掩盖,很难被察觉。而如果发现不了,就谈不上坚持。我这次来跟大家交流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告诉大家在未来几年的研究生学习中,在各种各样的随机干扰之中,有哪些是值得大家坚持的趋势项。

第二个困难在于激励。趋势项通常很难带来及时的回报,因此必须要有一颗不为外界干扰所动的本心才能坚持。相信很多同学都喜欢玩电子游戏。有这方面经验的同学应该知道,玩游戏有时也挺辛苦的。要花不少时间来练级,还要费心思来解谜题、打怪物、过关。既然这么麻烦,为什么大家还乐此不疲呢?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玩游戏有及时的回报。当你在游戏中干掉了怪物、捡到了宝贝,让游戏人物成功升级,都能获得成就感和满足感。这种及时而来的正反馈会激励玩家继续玩下去。但生活不是玩游戏。那些正确的趋势往往不会产生及时的回报。甚至有可能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很难看到坚持的效果。如果你发现自己每天坚持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却没什么效果,而旁边一个看起来无所事事的人,却因为好运气而跑自己前边去了,心态很容易失衡,就可能放弃了。

不过,越是这种情况,就越要坚持。如果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正确趋势项,哪怕短期内看不到坚持的效果,也不要放弃。人生是一个长跑,有足够长的时间让微小趋势累积起来发挥巨大作用。我们要做的就是坚持不懈,每天向正确的方向迈出一小步。只要每天睡觉前你能够对自己说今天又前进了一步,不管这一步多么微小——哪怕只是想清楚了一个小问题,或者仅仅记住了一个单词——也都足够了。这样积累下来,不需要多长时间就能看到自己明显的进步。

对这一点我自己深有感触。最近十年我每年都觉得自己提高不少。十年之后回头来看,甚至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如果说我走得还算顺利的话,那么这种顺利主要来自于对那个0.01的坚持,而非那些随机的1。世界很公平,给了你很多好的1,就会给你很多坏的1。而它们都是我们所无法掌握的。在这种随机的起伏中,我们能坚持的,且应该坚持的只是那个0.01,那个趋势项。

超越平均统计量

今天我要讲的第二个理论是平均统计量。大家会在博弈论课程中学到Spence的教育模型。这个模型是Spence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主要原因。Spence揭示了教育在发送信号方面的作用。他发现就算教育对提升个人能力没什么帮助,接受教育也是有好处的。只要一个人接受了教育,就向其他人发送出了一个信号,可以就此把自己与那些没有接受过教育的人区分开来。大家在研究生一年级的时候都会学习高级经济学这些很难的课程。那些把这些艰深的课程学下来了,并还取得不错的成绩的人,就在向外发送出了一个“牛人”的信号。

Spence的教育理论可以给我们一个启示:外界对一个人的评价,很大程度上受到所谓平均统计量的左右。从信号的角度来看,人分属于一个个类别——你是干部,他是工人;你是硕士生,他是本科生;你是北大的,他是清华的......这些类别给每个人都贴上了形形色色的标签。而我们观察某人,第一眼并不是看到这个人本身,而是先看到他所属类别的共性,类别的标签,也就是这个类别的平均统计量。我今天第一次跟大家见面,和各位并不熟悉。所以现在我眼里看到的是中心新一级同学这个群体。我会想到中心以前的学生是什么样,进而把这些形象套在大家身上,从而形成一个初步的印象。我这就是在用中心新生的平均统计量来理解大家。只有和你们接触多了,我才会慢慢了解到你们每个人的个体特征,也就是所谓的个人统计量。

平均统计量的影响力很大,既可能让人失去斗志,也可能令人躺在成绩上睡大觉。正因为此,大家更需要摆脱平均统计量的干扰,坚守本心,最终超越平均统计量。

这一点上,我有两方面的经验可以跟大家分享。确实,我们不能怪别人用贴在自己身上的标签来做评判,因为这是信息不对称下他们的最优选择。但身处较低平均统计量的感觉也确实不好受,会让人很有挫折感。在我从中心博士毕业的时候,国内一流大学的教职只向海归博士开放。我们这些本土博士生甚至连申请的机会都没有。这也不能怪这些学校势利。至少在那时,“海龟”博士的整体水平确实明显高于国内“土鳖”博士。因此,用这两个平均统计量来筛选,学校虽然有可能漏掉“土鳖”中的优秀人才,但仍然能够以较低成本找到合适人才。反过来,如果放开国内博士的申请,学校就得一一甄别每个应聘者的个人统计量,工作量会增加很多,选错人的概率也相应上升。话虽如此,这种状况在我们这些“土鳖”看来确实也挺不公平的。当然,我最后找工作的结果还算不错,在世界银行谋得了一个经济学家的职位。但找工作的经历让我深切感受到了身处较低平均统计量的无奈。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取得成绩,需要比那些有更高平均统计量的人付出更多。有时,甚至需要做很多努力才能和别人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但越是这样,就越不能松懈。如果放弃了努力,就失去了超越平均统计量的机会。更严重的,甚至有可能逐步被平均统计量甩下,而滑落至更低的平均统计量中。

还有另一种情况,就是身处较高平均统计量所带来的成就感,有时甚至是虚荣感。我在世界银行做经济学家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了这个国际机构带来的光环。作为世界银行的专家,我在各处都受到礼遇,让我这个刚毕业的学生感觉很好。但这样的氛围也很容易让人感到满足,从而慢慢失去斗志。不过,如果真这样躺在平均统计量上睡大觉,平均统计量就成为了个人发展的障碍。

经过了这些之后,我认识到个人必须不断提升自己的个人统计量,进而摆脱平均统计量的束缚。平均统计量不管是高是低,都是别人的。真正重要的是属于自己的个人统计量。所以自我坚持非常重要。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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