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碗方便面
昨天是个星期一,凌晨五点多,妻子朦朦胧胧中听到手机信息提示音,顿感有些不妙。反复确认信息后,是学校通知学生家长,因新冠肺炎疫情,学生暂停送校上课,和以往一样调整为上网课,尽量不耽误孩子学习。庆来学校的领导和老师们又经历了一个无眠之夜!
因为妻子和两个孩子于昨天下午,在金辰时代广场与外州进入弥勒市的初筛阳性人员有时空交集,为防止潜在的病毒扩散风险,妻子按照梅花温泉社区要求,及时在“红河州健康宝”APP上报告自己和家人的行程,我也在单位微信群里报告自己的情况,暂不外出,积极落实疫情防控要求,居家隔离。
关于一碗方便面,是今天中午的事情。上午孩子上网课的时候,妻子问了他们想吃什么,孩子们都说想吃方便面,他们确实喜欢妻子从某东买来的白象方便面,儿子特别喜欢有辣味的那一款,女儿喜欢清淡一些的。
其实,儿子喜欢的那一款,前些日子就吃完了,但妻子没有告诉他。
妻子烧了开水,用两个大碗各泡了一包,和此前不同的是,都是口味清淡的。
女儿自然是欣喜,但儿子却不乐意了,他开始发脾气,并与妻子发生了口角,甚至情绪激动,大声吼他的妈妈。
很多家长在处理类似问题的时候,可能会采取一些个性化方式,妻子也不例外,大声骂儿子,大概意思她不是故意的,是因为辣味面吃完了,小娃别无理取闹。
儿子的抱怨一直持续到我站在他身后。
“儿子,吃完了没?”过了一会,我问。
“差不多了,最后一嘴。”儿子的回答很肯定,只是有些冷淡。
“爸爸给你讲个故事。”待儿子吃完,我对儿子说。
给他讲的是,1989年我上初中时,我和母亲的故事。
“爸爸当年读初三上学期的时候,家里持续的困难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最难克服的是周五下午嚼了干饭,就得等到周六中午十二点放学后,拖着前胸贴后背的身子步行回家吃一顿。回家四公里的路程,我至少得走三个小时,实在没力气的时候就歇歇脚,差不多要歇脚五次才能到家。”
“那是一个初冬阴雨的周六,上午放学了,同学们陆陆续续收拾书包,走出教室。我在教室窗口站了一会儿,凝望远处必须翻过的蚂蟥沟大坡,从玻璃缝里吹进教室的风轻抚我的脸,我把手心靠过去,是有点冷了,风顺着袖口一下子灌进胳膊,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手也缩了回来,冬天的意味越来越浓了。”
“教室里已经走得没人,我背上装满课本和作业本的发白帆布书包,慢慢走下教学楼,有的同学或骑着自行车、或步行快走出校门了,少数同学有父母打伞来接,问着准备去吃些什么的话,有的同学走进宿舍收拾着东西,有的同学带上餐具奔向食堂。我也没啥可收拾的了,肩上有书包就直接可以回家了,途径学校厨房后门回家的也没别人,就我一个。”
“我那时候很瘦,身子轻,跨沟过坎的也还好,只不过跳几下就大口喘气了,特别还要弓着腰、压着膝,冒着雾状细雨、顶着冷风走向蚂蟥沟大坡。大概是饿的原因,没走到大坡一半就没力气了,只得停下来歇一会。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来相互搓,手心出了不少汗,手背发青的静脉血管,一条条非常明显,我喜欢看刚刚从衣裤兜里掏出来还有点汗的手心和手背,感觉不再那么粗糙,有点读书人的意思。第二次歇脚是爬到蚂蟥沟大坡坡顶了,再向前走就是如同断碗型的大洼窝,要下陡坡和上陡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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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蚂蟥沟走到家,大约还有一半的路,前半截已经歇脚三次,凭经验后半截还得歇两次。终于,我像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实在太饿了,我打开小院大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尽全身力气跑进厨房,颤抖的双手伴随急促的喘息打开蒸饭的甑子和菜橱,想以最快的速度把饭菜塞进嘴里。”
“以往,你的奶奶在周六都会留有一些饭菜,哪怕是冷的。这次傻眼了,甑子是洗干净的了,菜橱里看不到一个碗,饭桌上也没碗筷,我再走到灶旁,锅里也是空空的,灶窝里没有生火做过饭的痕迹,我大声喊着‘妈,妈’,没回应,再仔细看,堂屋门是锁着的,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被遗弃的孤儿,全是卑微和委屈,甚至满腹牢骚。”
“大概下午快五点的样子,母亲打开小院大门,我一眼就看到她穿着那件熟悉到发白的蓝白色外衣,卷着裤腿,系着围腰,快穿破的军鞋上全是泥水,用锄头把当作扁担挑着猪食和柴草、裤腰别着镰刀,缓缓走进小院。我不想正眼看母亲,低着头给母亲甩脸色,希望她看到我的深深埋怨和极度不满。母亲走到屋檐下和我坐在一起,她拉起衣角反复擦脸上的汗水、雨水,却不跟我搭话。”
“我内心的火气不停膨胀,朝着她怒吼,‘妈,你做得也太过分了,明明知道我今天从学校回来,却不给我留一口饭。’”
“我发现母亲不作声,依然拉衣角往脸上擦,不同的是没擦额头和耳后,而是擦眼角,母亲哽咽着说‘小娃啊,妈也是一天到晚没吃呢。’”
“瞬间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好笨、好蠢,不动脑子想想,这世上有哪个母亲会吃了饭,还为了不给小娃知道把甑子洗干净的,这甑子已没了水气,明显是头天晚上就洗了。我很难想象她在饿了一天肚子的情况下依然下地干活,她的付出没人理解,回到家还被儿子埋怨和数落一通。”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可怜天下父母心,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还有母亲比我更艰难,我这个混蛋儿子太不懂事了,对不起母亲,这是我这一生从不敢轻易触摸的最痛,没有之一。”
“妈,我错了,我真错了。”
“我双膝一沉,跪在母亲膝盖前,头埋进母亲怀里,母亲用手拍着我的背,哽咽着不作声,只是我依然跪爬在母亲膝盖上放声痛哭,用另外一种独有的方式宣泄着无数个日夜的委屈。”
“妈妈,原谅我,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风怀着丝丝寒意漫无目的灌进厨房小屋,窜入毛孔,唤醒我骨子里的那份善良,屋外的柿子树时有落叶飘下,我的嫩手顺着母亲的膝盖触摸到沾在她小腿上已经发硬的泥土,心是难以名状钻心的疼,我膝盖顶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知多久,不想、不愿、不敢起身,害怕起身的那一刻母亲会放弃原谅我的念头。”
我告诉儿子,就在今年3月20日春分节令那天,思绪前翻后涌,写了《清明忆母》:初冬阴雨,周末午课毕,儿已空腹一日,晃步数里归。屋灶冷厨空,儿疑母忘,能无怨乎?烦半时辰,母泥脚薄衫挑担入屋,儿怒吼母,母始无语,终曰吾亦一日未食!愧儿知耻,泣跪母膝。
我回头告诉儿子,彝人制造有首歌叫《妈妈》,歌词里有几句是这样写的,“孩儿让你牵挂了妈妈,孩儿让你受累了妈妈,是你擦干我第一滴眼泪妈妈,是你让我学会飞翔妈妈,只是一个心愿未了妈妈,我真的不想让你失望妈妈,因为我的梦想在远方啊妈妈,永远慈祥美丽的妈妈,你是我心中永远不灭的火把,黑夜里我不会迷失方向……”
我又告诉他,阎维文老师还有首歌叫《母亲》,里边这样写,“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你爱吃的那三鲜馅她有人给你包,你委屈的泪花有人给你擦。啊,这个人就是娘;啊,这个人就是妈;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啊,不管你走多远,不论你在干啥,到什么时候也离不开咱的妈…… ”
我跟儿子说,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我打开酷狗,歌声未听到一半,眼眶已噙满泪水。
我希望儿子明白,令人心碎的歌声让母爱无限动容,母爱是醉人的春风,母爱是点亮前程的烛光,母爱是一把遮挡风雨的大伞,母爱是一条滋润儿女心田的长河。
“儿子,给爸爸煮碗方便面吧,就你刚才在吃的这种。”我说。
儿子给我煮下方便面,因为他疏忽大意,结果满满一缸水,差点煮干,面早已被煮得稀烂,混作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我厉声责问。
“爸爸,你只是说让我给你煮。”儿子有些委屈和不服。
“你就这么煮的?”我再问。
儿子默不作声,他心里开始有些慌了,不知如何回答。
“你已经快十二岁的人了,不动脑子思考问题?煮面是一个从煮下到观察,再到煮好的过程,既然由你开始,就意味着由你结束,这是你的责任,就如同你读书一样。我问你,伺候别人还被责骂的滋味好受不?”我依然一脸严肃。
他已经低下了头,从他湿润的眼睛里,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
“把方便面弄出来吧,不能浪费,煮烂了我也吃。”我说。
“这面条已经烂了。”儿子想再次确认。
“烂了,我也吃,毕竟是你亲手煮的,谢谢儿子!”我也很确认刚刚表达的意思。“你刚刚是不是扮演了一次妈妈的角色?”
“是呢”儿子低头小声回答。
“妈妈被你吼,她委屈不?”
“委屈。”儿子还是低着头。
“你错了吗?错在哪了?”我继续问他。
“我错了,错在贪玩,没有好好读书,还把爸爸的方便面煮烂了;错在不懂什么是责任,做事情有头无尾。”儿子回答说,“还错在乱发脾气,不懂得感恩,埋怨妈妈。”
“你确定不再埋怨,要感恩妈妈?”我回头问他。
儿子使劲点头。
“还有呢?”我又问。
“还要感恩农民伯伯,是他们种出庄稼来,我们一家人才有吃的。”儿子说。
“还有呢?”我继续问他。
“要感恩庆来学校的校长、老师和帮助过我们的所有人。”儿子继续说。
“还有呢?”我再问。
他没话说了,他能知道的也大概就这些,因为都是我们曾经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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