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根》-飞
发布时间: 2023-07-06

中篇小说:《根》

根是一个名字,根是个符合,根是一个元素,根就是根,根扎在哪里,家就安在哪里。

小说《根》讲述的是父子两代伐木工人从山东黄河边来到福建大山里演绎的故事,从农村到林区最后再回归到农村,相同的轨迹演绎出的故事不同,父亲是来讨生活的,儿子是来为父亲圆梦的,两代人见证了林区几十年的兴衰变迁。善缘结善果,一个本该已在林区画上句号的故事,因一个小小的善举,两代人又跟林区连在了一起,同时牵出的还有根十年前埋藏在大山里的那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阮鲁闽

(一)

根接到大柱的电话是傍晚时间,大柱刚从庄稼地进家门。

大柱在电话里说:“根带上身份证来办理退休手续,这个别人不能代替。”

根在电话里听到办理退休手续,一下没有转过弯来。根今年55岁了,前几天孩子刚给过完生日。

“我不是早就下岗回来了吗,怎么还能办退休?”根问。

“来了就知道了。”大柱说。

根是九十年代中期回去的,那个时候伐木场已经开始慢慢衰落了,也没有什么木头砍了,伐木工人一个月也挣不了多少工资。伐木场提出:同意停薪留职的可以办理停薪留职去自谋出路。根就申请了停薪留职回山东去了。根走的时候在伐木场不知不觉也待了十一个年头。

根走了没几年,伐木场就开始改革了,伐木工人全部下岗买断。大柱就跑到镇上邮电局给根打电话,让根来签字领下岗买断的钱,那个时候伐木场工区没有电话,根家里有。根在电话里说,领那点钱来来回回的还不够给火车加油的,就让大柱帮助全权代办了。等手续办好了以后,大柱就又跑到邮电局给根打电话让根报个地址过来给他寄回去。根在电话里说那点钱就不要寄了,让大爷买酒喝吧,现在家里生活条件比以前好过多了。

后来大柱就把根下岗买断的那几千块钱,每年给根续缴了社保,那个时候社保每年才缴几百元,不像现在一个月都要缴近千块。等根下岗买断的钱缴完了,根的参保时间刚满18年。那个时候下岗工人也不知道以后还可以退休,更不知道退休参保时间必须要满15年这一说,当时大柱就想,既然根不让寄这个钱,就帮他继续参保吧。凭心而说,当时如果根没有那笔下岗的钱在大柱手里,大柱也不会给根继续参保,也就没有根后面退休这一说了,那个时候大柱自己的社保还愁的要命呢。没想到根的一个小小的善举,竟然改变了命运。

根接完大柱的电话,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什么原因,一个晚上,根翻过来翻过去想了很多,想那些年在伐木场的那些高兴的、激动的人和事,包括黑玫瑰。想到黑玫瑰,根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搅着。

那晚,玲钻进根的被窝,根说去几天就回来了。根把身子转向另一边。

根一闭上眼,过去的那些美好的记忆片段就跟演电影一样一幕一幕的在脑袋里出现,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

(二)

那天,根被自己突然生出的念头,吓了一大跳,那天是星期六。说来,星期几跟他没有什么关系,根是伐木工人干的是计件活,干多少活拿多少钱。

这里按机构是伐木场的一个工区,实际上只是一个伐木场的一个采伐点,有一幢坐南朝北东西走向砖混结构的二层楼,楼上一排十个房间,楼梯在一楼中间开,一边住人一边做食堂。

那天采伐班下午五点便早早收工,大多数人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乘坐运输木头的倒材车回家和老婆孩子去团聚了。

根洗完澡,到食堂随便扒拉了几口饭,没有什么胃口,便上楼回到自己的单身宿舍。

根单身一人,走到哪里,家便安在哪里。根住在楼上东边最后一间,推开窗户就是山。根往床上一躺,便迷迷糊糊闭上眼,想睡一下。(三)

根是“正宗”伐木工人的后代,要论起“辈”来,根算是第二代伐木工人了。根的父亲也是五八年支援福建林区建设,从山东来到大埠岭林区。那时候,山东很穷,根的父亲住在黄河边,每年到庄稼包浆的时候黄河就发大水,到处闹饥荒,赶上招工来福建砍伐木头,时间是一年半,根的父亲便报了名。

他们在这里干了一年后,福建林区的领导就想,这些伐木工人对砍伐木头也慢慢顺手了,已成为林业生产中的骨干,又都是强劳动力,如果他们到时间都回去了,可是对整个林区木材生产影响很大,就想办法把他们留下来。于是就把问题上报到了省里,省里领导又把问题带到了华东局,通过山东、福建两省磋商达成一致,原则上伐木工人去留自愿,同意继续留在福建工作的,一年半转为正式国营工,还可以把家属迁来福建落户。根的父亲便留下来转成了国营工,也回家娶了媳妇,但没有迁来福建落户口,当时谁也不知道根的父亲想什么。

根的父亲和根的母亲是隔壁村,根的母亲是全村最漂亮的。当时村里很多小伙子都不服气,可又没有办法,谁叫你不是工人,吃商品粮呢!那时候,在外面当工人,拿工资,吃商品粮是很了不起的。

根躺在床上,迷糊一阵,便睁开眼望着天花板,这时根发现天花板上隐约有老鼠的尿痕,或许是屋顶漏雨,这些痕迹有意无意的构成了一幅幅抽象画,想象它像什么它就像什么,任你百看不厌,他便常常借此打发那些孤独难熬的日子。突然一只硕大的蚊子嗡嗡叫着从窗户飞了进来,发出的声音像直升机,飞了几圈就挂在天花板上停了下来。城里的人说山里的蚊子几只可以炒一盘,山里人说咬人的是母蚊子。

那只蚊子挂在那里不动不响,像僵尸一般。太静了,只有窗外传来山上哗哗的流水声。根忘记关窗户了。

根无聊的两只眼离开抽象画开始盯着天花板上那只蚊子,希望这只蚊子能动一下,也许那嗡嗡的声音还能成为一首很动听的“交响乐”,此时即便是冲下来咬他一口,他也决不会还手。根心里这样想。

根就这样死死盯着,他感到孤单,人孤独的时候就便想老家,想过去在村里的时候,大伙都喜欢一手托一个碗,走出家门蹲在一起,七扯八拉,吃完饭,把碗往地上一放,一包自家产的烟丝放在地上,一人卷一根喇叭烟抽起来,于是便云山雾海,谈古论今,上天入地,说短论长,十分亲切,十分自在,因此也就十分让人留恋。而在这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不干了,回去!

这念头一冒出来,确确实实把根吓了一跳。

根可是好不容易才顶班进来的。为了顶这个班,根父亲的户口还要迁回农村对换。

根的父亲在闽北辛辛苦苦干了三十年,退休了,便想让根来顶班当一名伐木工人,他对伐木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愫,他想把这份情传给根,伐木工人虽然苦。

这时的根已结婚了,不符合当时规定的顶替接班的条件,多亏根的媳妇,根的媳妇叫玲,玲的一个堂叔在村里当文书,给他出了一张证明,伐木场也睁一眼闭一眼,根就这样顶了班。当初根的媳妇嫁给根,许是也看到根迟早会离开农村去吃商品粮。

根顶班的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了。

村里人看到玲都说:“玲,你熬到头了,要到城里享福了。”

玲便是满脸的笑容。

根报上了名,领了准考证,培训了一个礼拜,考试,根便取得了上岗证,成了一名绞盘机手,绞盘机手每个月在班组出勤最多,出勤多,拿的钱就多,一个月拿好几百元。

那时的几百元可是很有花头,随便也顶的上现在的几千元,根赚的钱只管自己吃饭填嘴巴,住的房子是公家的,就算住院看病也不要自己掏一分钱。

每月的十号是伐木工人发工资的日子,也是伐木工人最开心的日子,大多人发了工资手里有了钱,先结伙到镇上下馆子吃顿好吃的,接下来就开始买这买那的。根发了工资也去镇上,根做的第一件事是到镇上邮局把工资寄回家去。 

在邮局,根便填写汇款单,心里便想象着媳妇收到汇款单时开心的样子。根也就很开心。

村里人看到玲每月都收到汇款单,很眼红,都说玲好福气。也的确,庄稼人在地里刨,能刨几个钱,玲也为此自豪,走起路来,胸脯总要挺得比别人的高。

根在伐木场干了这些年,寄回去的钱,玲都舍不得乱花,积攒起来,又跟七大姑八大姨借了一部份,便把那间旧土坯屋拆掉,盖起了五间大瓦房,院子里还种上枣树、苹果树、石榴树,明年该结果了。五)

开绞盘机是技术活,虽然轻松、清闲,却马虎不得。

那个时候,绞盘机在伐木场算得上最先进工具了。在两座山找好固定点,架两根钢丝绳,绞盘机就利用钢丝绳把对面山上砍好的木头吊过来集中到一个地方一起归堆。根干的工作就是,当工人们用钢丝绳把木头捆好后,便用对讲机向他喊出信号,他就要开动绞盘机起吊,把木头吊起来,或直接装车,或吊到路边整堆。

那天恰巧,根受凉拉肚子,拉得面黄肌瘦,本想请假休息一天,又舍不得,因为家里盖房子借的钱还没有还清,他要去赚钱,听说今年再干一年,明年就没有什么木头砍了,反正开绞盘机又不累,便来了。

刚吊了两车,根便觉得肚子一阵咕喽喽响,于是,把脖子上挂的对讲机往绞盘机手柄上一挂,跳下绞盘机,找一个草丛,解开裤腰带,便一屁股蹲下去。根刚蹲下,绞盘机上挂着的对讲机哇啦哇啦响了起来,根心里说,急啥,谁还没有个‘三急’,根没有去理它。过了一会儿,一阵汽车喇叭声传来,他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工区主任来了,便急忙找来一根木棍在屁股上蹭了几下,提上裤子就往绞盘机上跑,迅速启动机器,摆开架势正欲起吊,主任冲过来一把拉下电闸:“根你晕头了是不是,刚才对讲机打来信号,说回空绳出故障了,正在抢修,你这里一起吊,下面非出人命不可。”

说:“我人不舒服,刚刚去拉屎没有听清楚。”

工区主任平时对他不坏,他平时干活卖力,不多话,又听指挥。这次多亏了主任,要不是主任紧急关掉电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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